5月28日,Dior举办了2026早春度假系列时装秀。设计师Maria Grazia Chiuri以罗马的科米塔剧院和1930年在巴黎举办的夜晚聚会Bal Blanc为灵感,创造出了一个鬼气森森的时装秀。 她使用真丝雪纺、塔夫绸、蕾丝等半透明的轻盈材质,并以白为女装的主要色调,在秀场上打造出了“幽灵般的魅影感”。配合背景的古堡和浓郁的夜色,乍一看就像走进了某个鬼片的拍摄现场。 爱尔兰设计师Seán McGirr以传说中的报丧女妖Banshee为灵感,同样使用半透明的白色真丝雪纺、蛛网蕾丝或欧根纱重要元素进行点缀。和Chiuri的选择类似,他同样将黑白灰作为整个秀场的主色调。 这次在欧美风靡的幽灵美学,让时尚评论家想起维多利亚时代的都市传说。而这种风格在东亚语境下的代表性表现,是伊藤润二笔下的人物富江。 而她打破次元壁的美,根源自令人疯狂的美貌与人性至暗面结合后所呈现出的矛盾感。有些人认为,富江的出现甚至奠基了日本暗黑少女风的发展。 调香博主们也把地下室的霉味或是森林中腐烂的木头当作灵感来源,复刻出一种阴森潮湿的陈年木质调。比起此前流行的“死人味”香水,比如冥府之路或柏林少女,现在的“鬼味”则多了一种水生调。 解放橘郡的赫曼如影就是这个赛道的典型之作。它的女鬼味来自于前调的土臭素Geosmin,即雨后,咱们能闻到的空气清新感来源。 单从社媒上的妆教分析的话,大概可以总结出几个鬼系妆特点:黑色且通常遮挡部分眼睛的长发,苍白的皮肤底色,极重或极淡的眼下腮红,低饱和度的唇色和多为黑色的眼妆。 现在的人崇拜着这种无神,甚至还有人专门教学如何把眼中高光抹去的化妆教程。因此,在鬼味潮流中,已被诟病许久的黑瞳美瞳重新成为被社媒主流青睐的产品。 有人会觉得看起来很吓人,但鬼核审美(Ghostcore)的逻辑也在此:人们希望通过妆容和着装,让自己看起来像鬼一样恐怖,实际上是一种另类的自我保护。 时尚报告《潮流研究:恐惧与恐怖美学》认为,当下的朋克风潮和摩登哥特风等暗黑美学的流行,根本在于人们不再反抗抑郁、焦虑等负面情绪,而是把这些阴暗面视为自己的一部分。 蕾丝和雪纱等半透明布料自然而然让我们想象到幽灵。它们没有棉质或者皮革那么张扬,但也无法被完全忽视,有种飘渺的存在感。 而现在人们说的阴湿感,则来源于日语词汇陰湿(いんしつ)。只不过,它的本意也和中文差不多,意为“形容某个人或某个行为阴暗、扭曲、不光明正大”。 实际上,这一类风格实在太过抽象,我们很难用一个或几个单品完全概括。因为人们看重并非是某种特殊的穿搭公式,而是弥漫在人周围的一种阴郁或诡谲氛围。 在此前的文学中也已经有一些作家,因这种诡异的作品风格而稳坐鬼学宝座。在现有的日本文学,这种阴森森的情感被评价是“最到位的”。比如,中国作家李碧华的《饺子》被赐名阴湿之巅。 除了妆容与穿搭外,阴湿鬼感的人设实际上早就开始流行了。而最开始的对阴湿性格的偏爱,是在言情小说的读者之间传开的。 想象一下这种爱人:他/她沉默不语,只会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盯着你。身影黑暗,但目光却一直炙热。和他/她恋爱,你的感觉像是“被冷湖里的水草缠绕住,一点点溺亡在水中”。 听着有点瘆人,但这种人设已然成了全网言情写手们的产粮利器。鬼感的受众虽没有传统霸总叙事多,可以说赛道十分垂直,但好这口的人忠诚度非常之高的。 在叙事中,共同点很明显:阴湿人设普遍有着扭曲的独占欲、渐进式压迫和不同程度的精神蚕食。我们可以将阴湿视为新一代的病娇或疯批,而这种病态的偏执,正是粉丝们最爱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无法体验到这种恋爱经历,因此只能通过虚拟来满足。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人人都需要被完全地看见。 有一个沉迷阴湿男的博主曾经回复过类似的争议。她表示,希望被人“缠上”,是因为自己在现实中存在感太低了,“无人在意,所以想要一个特别在意自己的人”。 他们一天的作息大概是这样:下午3点起床,先发呆半小时再去洗漱。下午4点吃早饭,然后写一个小时论文之后开始看剧、打游戏。晚上8点又躺下了,等着9点吃午饭。 吃完饭后,你以为他要开始学习,但他已经不会从床上下来了,又倒头开始看剧。直到凌晨2点半熄灯后,还要躺在床上刷一会儿抖音。 有意思的是,这些人虽自嘲自己的家是“阴暗潮湿的窝”,但你能感觉到的是,他们并没有真的厌恶这种生活。因为像老鼠一样昼伏夜出,能给这些人带来安全感。 只是,生活一定不像动画片那样美好。鬼马小精灵的内核是孩童般单纯的,但现实中的人是由于不敢直面自己的负面情绪。或厌恶,或愤怒,都得靠暗戳戳地干点坏事发泄一下。 最近,一些人开始在小红书上提问:xx地方有什么便宜又难吃的特产?底下的评论好奇:为什么必须要难吃的?作者则简单回复:买给同事的。 只是原来在工作中,和同事或者领导的摩擦是可以通过当面沟通解决的。而现在,人们提防着各种后果,生怕走错一步。因此,就需要用送难吃特产这种有点鸡贼的方式来捉弄别人,为自己先叠一层甲。 鬼魂是看不见又摸不到的,这意味着无法被触及、也无法被物理攻击。简单来说,是在自保情况下的虚张声势,也是一种软绵绵的反击。 而在近几年,大量灾难片和血浆片的流行也证实,人们越来越爱看恐怖片了。比如,在短视频中cos博主们都在仿妆的血十字漫画,或是《某种物质》像消防车一样喷射的血浆。 专家认为观看恐怖片是人们主动寻找恐怖元素的行为之一。它可以帮助深陷负面情绪的人得到缓解,或给已经麻木的大众一些感官上的刺激。 例如,1969年,在美国的第五次经济衰退前,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成为嬉皮士和摇滚青年的最后一次狂欢。在音乐节的人们身上都有股鲜活的生命力。他们眼中有光,肢体语言也开放大胆。 而在日本被称为“黄金时代”的昭和时期,社会的主流也偏爱饱和度更高的色调。我们可以从当时的一些广告和创意作品中看到这种明烈又向上的风气。 而现在,无论是中国还是欧美,低饱和的配色才是人们最喜爱的颜色。黑白灰叙事在时尚界和大众文化中已打下不可动摇的地基。 即便Y2k复古风和多巴胺颜色曾在社媒上掀起波澜,但都终归平静。倾向于选择不出色的配色,也是人们在惧怕变化的年代增强安全感的方式之一。 在评价迪奥今年的秀场时,兰卡斯特大学教授凯瑟琳·斯普纳认为,幽灵美学和黑白色布料的流行是由全球政治紧张局势推动的。 无论是法国大革命时期还是19世纪美国所经历的多场经济危机期间,人们都面临着资金紧张的情况。为了节省在服装上的开支,他们才选择用白色的布包裹尸体下葬而并非死者自己的衣服。 在《马克思的幽灵:债务国家、哀悼活动和新国际》这本书中,雅克·德里达曾将鬼魂定义为“对死亡的结构”。他认为,我们之所以痴恋幽灵,是因为“为了思考如何活着”。 就像他在书中说的那句话一样:“学会生活只能在生死之间进行,既非纯粹的生,也非纯粹的死。我们需要从客观角度思考生死,就必须借二者之间的状态——即幽灵。”


